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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周报: 百川汇流,情脉归一 ——评民族交响诗《大运河》:八省市民族乐团联合音乐会

发布时间:2023-07-05 10:23来源:字号:[大]  [中]  [小][打印本页]

  6月23日晚7:30,民族交响诗《大运河》:谭利华与八省市民族乐团联合音乐会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上演。民族交响诗《大运河》由北京演艺集团出品,为国家艺术基金大型舞台剧和作品创作资助项目,由北京民族乐团委约青年作曲家郑阳创作,于2021年9月首演后引发广泛关注,并于次年入选“时代交响”——中国交响乐作品创作扶持计划。而此次在国家大剧院的亮相,则是“北民”联袂浙江演艺集团(民族乐团)、江苏省演艺集团民族乐团、安徽乐团民族管弦乐团、河南民族乐团、山东歌舞剧院民族乐团、河北省歌舞剧院民族乐团、天津歌舞剧院民族乐团组成的“豪华阵容”,共同为京城听众奉上的一幅波澜壮阔的运河音画。

  “舳舻相衔,千里不绝”的京杭大运河,自先秦始修以来历经近2500年的兴衰曲折。它承载着华夏先民的智慧与血泪,并以其容纳之量与消化之功,滋养着由南到北的辽阔疆土。民族交响诗《大运河》采用序曲与七个乐章组成的套曲形式,对大运河的历史职能与文化底蕴进行音响“深描”。作品恢弘的篇幅、缜密的乐思与本场音乐会庞大的编制叠加,在音响层面“完形”大运河全貌的同时,将其化归为血脉、意脉、文脉的融通与汇合。 

  一、大象化形:民族交响套曲体裁塑造大运河意象

  黑格尔在《美学》中说:“音乐始终只能表现情感,并且用情感的乐曲声响来环绕精神中原已自觉地表达出来的一些观念。”19世纪中叶,受黑格尔美学的直接影响,李斯特首创了交响诗体裁,即一种单乐章的标题音乐。从篇幅构成和表现目的看,八个乐章、净总时长八十余分钟的体量,且以京杭大运河悠久厚重的历史为取材对象,《大运河》堪称“放大版”的交响诗。正如将交响诗体裁推向极致的德国作曲家理查·施特劳斯所言,“新思想必须要寻找新形式来表达”,针对特定的目的和对象,应探索与之匹配的音乐形式。《大运河》所反映与讴歌的民族精神,确乎需要通过如此大型的规模,以及各乐章间精密的联系来承托。《道德经》言曰:“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极致的“象”是法自然的“道”,《大运河》所化之“象”,则是多元涵蓄、延绵不绝的民族血脉。

  作曲家郑阳设计的“水流”动机,是贯穿全曲的一缕精魄。在第一乐章《黄金水道》中,该动机首次呈示,以古筝琶音的流畅线条与梆笛、钢片琴、高胡和二胡奏出的单音凝聚而成的点状音色为特征。如果说,古筝在此如同潺潺流水或微微荡漾的波涛,那么高胡、二胡该是河床,梆笛与钢片琴的组合为水面上流转、忽闪的阳光。乐章中间,梆笛、曲笛、新笛依序各自吹出连续的同音十二分音符,组成简洁规整的旋律。这一巧思使音乐泛起鳞次栉比的纹路,竹笛双吐的音色如同刺破水面的金针,而旋律本身的徵调式色彩给人以明媚温暖之感,摹画出大运河流域熙熙攘攘、生机盎然的景象。

  第二乐章《漕运沧桑》的一大亮点在于低音唢呐作为旋律乐器使用,这为该乐章的舞曲主题增添了更多厚重感。与双簧管这类西洋木管乐器相比,低音唢呐的音色少了一丝圆润克制,但也平添一分粗粝坦荡唢呐声部在演奏主题旋律时完全摒弃了气颤音,以平稳均匀的长气息营造出庄严浩荡的史诗感。乐章收束时,“水流”动机又以变体形式出现,以定音鼓、低音提琴、低音唢呐和中音笙“打底”的乐队全奏声场,仿佛“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第五乐章《运河明珠》,以阮独奏化身为水之精灵,带领听众巡礼大运河沿岸八省市的地方音乐文化。在多主体复合材料回旋曲结构中,通过“水流”动机引入,“运河明珠”主题的穿插过渡,自然巧妙地连接了越剧唱段、黄梅戏、江苏民歌、山东民歌、豫剧、河北民歌、天津民歌和京剧素材。北京民族乐团中阮首席李雨涵以纤云弄巧,婉若游龙的演绎,将《运河明珠》的清新雅逸发挥到极致。

  作为“血脉”的“水流”动机使《大运河》各乐章有机联系起来,正如京杭大运河在中原与外域、当下与历史、社会经济与思想文化之间起到的桥梁作用。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所谓“血脉”,或许只是一个动机、一个基因、一颗种子,但其中蕴藏的巨大潜能足以孕育一种文化,从而影响一个文明的进程。

  二、人化自然:礼俗、生态与风物中的大运河

  物我交融、情景契合是人欣赏生活美、自然美的前提,如柳宗元所言:“美不自美,因人而彰”,王夫之亦说“吾心与大化相值相取”。《大运河》的美学价值,在于挖掘和反映了大运河流域的天然生态、风土人情,将之纳入音乐领域,是一次“人化自然”的成功尝试。

  序曲《开河》描绘了漕运通船前的古老仪式。多种打击乐器的使用,为构筑祭祀仪式庄肃、神秘的氛围立下了汗马功劳:磬、水琴、雨声器、鸟鸣器、雷板、木青蛙、嘎声器等特殊打击乐器的声响在序曲开头交错闪现,既有利于还原古代开河节的“声景”,又制造了听觉上的新奇感与惊异感。在苍莽的原野之上,“大风起兮云飞扬”,一声高亢嘹亮的“河神老祖,保佑船员”划破长空。这句祭神词在序曲中需要重复高声诵唱,音调一次高过一次。为此,青年歌唱家冯金伟别出新裁地设计了不同的吟诵方式,如念白时节奏的伸缩、真假声转换和怒音等。笙埙同响、锣鼓齐鸣,对民间乐种音乐形态的模拟,进一步突出祭祀仪式的古老感、原生感。《开河》以乐队全奏下冯金伟的一声怒吼收束,一锤定音,大运河之基就此奠定。

  由北京民族乐团青年笙演奏家郑杨担任独奏的第三乐章《江河万古流》,展现了运河水利工程的艰辛壮阔。与第二乐章《漕运沧桑》相比,这一乐章并不突出描绘功能,而是用内敛、深沉、节制的方式,将大运河规模之庞大与工程之复杂娓娓道来。乐章开头,不同声部各自以三连音、五连音、六连音、七连音,甚至十连音和十二连音并置交叠,这无疑对乐队和指挥造成了不小的挑战。不同的节奏律动错落起伏,如同诡谲的漩涡,将人引入幽深的河底,一睹大运河千百年来的风霜巨变。笙独奏以正常吹奏、舌颤、轮双吐、气颤的不同音色,对音型化的材料进行诠释,其音响效果仿佛古罗马的马赛克壁画与蒙克表现主义之混搭,具有时空流转的科幻感。郑杨此次的演奏大气沉稳、富有涵养,显示出她扎实的技术储备与不凡的音乐理解力。

  第四乐章《舟楫通南北》将中原与西域音调并置,乐曲整体保持中速,中西音乐元素以行进、运动的方式共舞、过招,仿佛《新龙门客栈》中林青霞饰演的邱莫言和张曼玉饰演的金镶玉的首次交手,其互动中的张力与蒙太奇的手法交织,使这一乐章充满戏剧性与画面感。历史上,隋唐大运河流经洛阳,连接陆上丝绸之路;浙东段运河则与海上丝绸之路接通。东西文化在大运河流域碰撞、共生、互融,如同这一乐章的尾声,竹笛吹出蕴含中西两种风格元素的旋律,此刻,中已不复中,西亦不复西,繁华的世界都会以海纳百川的姿态,迎接万方来朝。

  大运河及其文化中的礼俗与风物,是两千多年来在中国人民代代建设与利用的基础之上形成的自然生态与社会生态的结合。作为世界工程史上不可磨灭的奇迹,大运河被打上了鲜明的人类“主体性”烙印。前苏联音乐美学家克列姆辽夫曾说,“正就是音乐,能够以无比的力量表现出不论是个人的热情或是大的社会事件、社会动荡的那种紧张的情感”。《大运河》套曲所以具备感人的力量,其原因也正在于此。

  三、天下同文:歌哭共颂大运河

  2021年9月10日《大运河》首演暨北京民族乐团成立六周年当天,大运河沿线八省市省级民族乐团负责人齐聚北京,共同商讨决定组成百人乐团,在北京联合上演这部大型民族管弦乐套曲。合作计划提出近两年后,当八省市民族乐团共130名演奏家亮相国家大剧院音乐厅,其里程碑意义不言而喻。从百人乐团对《大运河》第六乐章《醉千秋》和终曲《大河·天下》的演绎中,百川朝宗、众流泯合,“天下同文”的博大气象呼之欲出。

  《醉千秋》以戏曲女高音与民族管弦乐队相谐,无词吟唱的演唱形式,不对音乐内涵和表现目的作直接、具象的外在规定,而是以朦胧的氛围与蕴藉的情致,将运河文化的绝代风华以感性的形式深植于听众的心中。乐章中段短暂引用京剧《贵妃醉酒》唱段“海岛冰轮初转腾”,并加诵词“潋滟水波千万里,艺韵风华醉千秋”。北京京剧院青年团青衣演员郑潇的吟唱,圆润华美、风度翩翩,使整个乐章笼罩在“金台夕照”的落日余晖中。如今“戏腔”广受追捧,戏曲古韵今传、活色生香,在与民族管弦乐这一民族音乐的现代形态“汇合”的过程中,延续了其文化根脉。

  终曲《大河·天下》在综合、回顾了前七个乐章的核心音乐素材的基础上进行凝练与升华。从序曲的祭神词,《黄金水道》的“水流”动机,《舟楫通南北》的中西双主题,到打击乐组鸣锣振鼓、浩浩汤汤的合奏乐段,《醉千秋》的戏腔吟唱,再到《江河万古流》晦明变化似漩涡的节奏游戏,在“走马灯”式腾挪的音响掠影中,大运河生态、历史、文化的全体,以及血脉、意脉、文脉的眉目逐渐浮现并清晰,在“天下和合”的崇高愿景下,我们得以眺望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第一抹朝阳。

  就在距离此次国家大剧院音乐会近两周前,6月14日,北京民族乐团登陆天津大剧音乐厅,与天津歌舞剧院民族乐团、河北民族乐团共同献演《大运河》,并签署了京津冀民乐联盟战略合作协议。京杭大运河兼容并包、四通八达的本质属性,与北京民族乐团加强交流艺术创作与艺术实践经验、共同努力推动京津冀民族音乐的蓬勃发展的倡议十分契合。同时,北京民族乐团《大运河》全国巡演的征程也已开启,运河精神与运河情脉的音乐火种,将继续在中华大地上燃起燎原之光。